《汉宫秋月》
演奏:高自成
谈筝论道第66期
回忆我的古筝艺术生涯
作者:高自成
一、故乡的筝
我的家乡鲁西南,是山东有名的“古筝之乡"、“唢呐之乡"、“曲艺之乡”、“戏剧之乡 ”。其中以古筝尤为引人注目。
家乡的筝一般是长五尺左右,装怖简朴,造形不一,有十五弦、十七弦之分。筝所用的弦有三种,即老弦、二弦、子弦,均为丝弦。但也有只用老弦和子弦的筝,如十五弦筝,其配弦为老弦七根,子弦八根,俗称“七老八少”。早先弹筝都用天然指甲,以右手大指、食指、中指拨弦 ,左手按、滑、颤、揉。
故乡流传的古筝演奏形式有独奏、合奏、琴书伴奏和曲牌演奏等。
在民间长期流传的独奏、合奏曲都有着严格的格式,每曲分为八个乐句,每句八拍,唯第五句多四拍,这样全曲就有六十八拍,俗称“六八板”。据说这种“六八”格式是根据所谓的“天干地支加八卦”而定的,不准随便増长和缩短。这些曲子以板序“第一、第二、第三、第四” 来标记乐曲的速度。如《汉宮秋月》,标为“大板第一”,即表示这是一首慢板曲;《昭君怨》 标为“大板第二”即表示其速度中慢;又如《鸿雁捎书》标明“大板第三”即为中速;再如《琴韵》标注“大板第四”即表示其为快板曲。六八板的曲是山东筝曲的精华,艺术性强,既可以单独演奏一曲,也可以按板序连起来演奏,因此也算之为“套曲"。
合奏曲的演奏是用筝、琵琶、扬琴、奚琴(奚琴名称,见《乐府新声》八三年第一期赵玉斋 “鲁筝老八板传统流派乐曲研究” 一文,当地也称如意勾、胡琴)四种乐器组成。但筝在合奏中始终处于突出的地位,故民间有“无筝不成乐”之说,合奏中各乐器演奏的曲谱并不相同,由于各曲均为“六八”板,且板序相应,因此各曲的长度、节拍、速度均能很好的吻合。我幼年学筝过程中,常见到老一辈艺人们合奏。对于这种合奏,俗称“碰八板” “对流水”“对八板”。
我在幼年曾看到老一辈艺人张念胜、张为亭、马义溫、石登岩四人分别演奏古筝、扬琴、奚琴、琵琶的碰八板。
至于这些曲子的来源传说不一,有的传说这些曲子是汉代就有的,因为有不少乐曲是描写汉代宫廷内外事物的,如《汉宫秋月》《昭君怨》等,但如《红娘巧辩》这些曲子则是由后人根据前谱的规格加以续写的。还一种传说是神仙编写的曲子。
乐器 | 大板第一 | 大板第二 | 大板第三 | |
古筝 | 汉宫秋月 | 昭君怨 | 鸿雁捎书 | 莺转黄鹏 |
扬琴 | 满州乐 | 满州词 | 天下同 | 天下同 |
奚琴 | 丹西牌 | 满州词 | 鸿雁捎书 | 鸿雁捎书 |
琵琶 | 满州乐 | 满州词 | 夜撞金钟 | 夜撞金钟 |
乐器 | 第四大板 | |||
古筝 | 琴韵 | 区摆翠竹 | 夜静銮铃 | 书韵 |
扬琴 | 高山流水 | 高山流水 | 高山流水 | 高山流水 |
奚琴 | 红娘巧辩 | 红娘巧辩 | 红娘巧辩 | 红娘巧辩 |
琵琶 | 銮凤齐鸣 | 銮凤齐鸣 | 銮凤齐鸣 | 銮凤齐鸣 |
故乡流传的这些待统筝曲,无疑是人民群众创作的,在流传的过程中,又不断得到民间艺人的加工和发展,后来大胆也把筝这件古老的乐器运用到当地的山东琴书中去,因而山东民间流传的筝谱中还有不少是琴书唱腔曲牌改编而成的筝曲,如《凤翔歌》、《叠断桥》、《双叠翠》 、《上河调》、《满江红》等,这些曲调都配有一定的词,是可以演唱的,另有一些板头曲(也就是前奏或间奏曲,或叫“小八板”,“小板”),其主要曲子有《天下同》、《尘》、《过街牌》、《降香牌》 等。
黎邦荣老师是郓城具黎同庄人,生活在清末民初,郓城地区的古筝曲谱大都是他传谱的,他是山东筝派的杰出人物。山东筝派的许多著名人物如张为沼、黎连俊、张为台、张念胜、樊西雨,黃怀德均出自他的门下。
郓城地区能够成为山东的古筝之乡,除这些历史的原因外,地方上的音乐组织也起了重要的作用。郓城地区常见的民间音乐组织是所谓“打平户”(即在约定的日期,各村各庄的民间乐手、艺人们自带乐器和干粮,在约定的地点聚会,带来的干粮一般都收集后再均分,“打平户”也就是费用均摊的意思)。开始一般都演奏琴书音乐,往往是全村的人都来听。等到合奏起大板套曲时,听的人就比较少了,一般都剩下些音乐爱好者,但此时也正是民间艺人互相学习,切磋技艺的好机会。侍统的大板筝曲也就是这样得以流传,“打平户"这种民间音乐活动,在古筝流传的过程中,对传播、发展古筝音乐起过重要作用.
除“打平户”这种经常性的音乐活动外,民间艺人为养家糊口,就常常结成各种临时性的结社组织,如:“东鲁雅乐团”等,进行收费演出,但遗憾的是,由于当地艺人们的文化水平一般较低,这些组织的活动因而都未能付诸文字记载。
二、我的童年
郓城以前是个穷地方,那里大都是沙碱地,解放前,水、旱、兵、虫灾害不断发生,人民生活苦不堪言。一年中常有多半年要靠外出讨饭为生。弹筝卖艺实际上也是一种乞讨。
我一九一八年出生于郓城高庄,自幼丧母。在我说手时即由祖父高广思,叔父高继贤教我弹筝、 打扬琴、唱琴书,为的是多学一种本领,多一条生路。祖父、叔父都是当地有名的弹筝高手,高庄也是这一带有名的“戏疙瘩”,会唱、会奏的人很多。几乎每天晩上聚集在一起演唱演奏。我小时候非常喜欢听,常常是听到深夜,人们都散去了我才回家去睡。在这样的坏境影响下,我对古筝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六岁时,祖父送我去学堂上学,当时叫念“洋书",以区别于私塾。我读到第七册时,使因家境贫寒不得不休学。但通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使我学得了基础文化知识,为以后学习古筝打下了基础。
从十岁开始,我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但对于古筝我也是更加入迷了,一有空闲就缠着祖父、叔父学筝,白天下地劳动,晩上摸黑练琴,当时学习是很苦的,每天有繁重的体力劳动,时常是饥饿的折磨。教授方法也很死板。那时学乐曲全靠死记硬背,谱子要背下来,指法要记下来,表情也要求记住。老师在教的时候是很严格的,要求一板一式都不能走样。我常常是一面干着农活,一面想着昨天才学会的曲子,口中还不停地念着“工尺尺上合”。常是锄草锄掉了庄稼苗,喂牲口却把料倒在了水缸里。有一次我去井上打水,走到井台上才发现手里提的不是水桶,而是个筐子,就这样,我很快学会了当地流行的琴书曲牌等曲,能够用筝为琴书伴奏了。
但我并没有为此而满足,接下来我就开始学习山东大板套曲。那时高庄也有会演奏大板套曲的, 但不甚精,弹法各异。当时郓城一带就数张为沼会的大板曲子多,也数他弹的好,我经同庄的高克奇介绍跟他学习大板曲。张为沼老师家住郓城县西南的张坑,离我家约有二十五里远,我常在下午忙完农活后去他那里,要天黑才能到,学筝直到半夜。天长日久,疲劳过度,曾有一次我走到自己家门口粪坑里都不知觉,直睡到被人唤起。当时我学筝已到了如痴如迷的程度,无论风雨冬夏,从不间断。
我的家乡是黄汛区,经常有水旱灾荒,群众中流行的习惯是只要遇到灾年,艺人琴友之间就相互接济难友,轮流安排在各家食宿,并利用这个机会相互伟艺。
就这样,我跟张为沼老师学了三年古筝。
记得有一年,黄河堤开了口子,洪水把张坑淹了,高庄因有一条大土坝挡着而没有进水,我和高克奇两人摇着条小船,将张为沼一家三口接到高家住下。从此我向他学习就更方便了,几乎毎天晩上都要学上一段时间。有时唱唱琴书,张为沼老师噪音不好,不大爱唱,这时总是他和我弹筝伴奏。因为大家兴致很高,一唱就是半夜,等他们散走了,我再跟张老师学筝曲,常学到深夜两、三点钟才罢休,回屋后还怕学的东西忘了,就摸黑再练习一会以加深记忆,不觉练到鸡叫,稍打个盹儿,就得起身下地干活去了。
由于当时本地的人们喜爱弹筝、听筝。因此每年常有筝演奏的聚会,也叫比赛会。这是民间自发而起的相互学习、交流、娱乐的集会,人数之多、规模之大是可观的。在郓城城北的张庄,曾有一次最盛大的比赛会,竟连续开了七天七夜。我也参加了这次盛会。人们全像着了迷似的,一星期都没怎么休息,昼夜轮流表演,连唱加弹,有的弹完往凳子上一坐就睡着了。这一时期我基本上将当地流传的大板套曲学会了。张为沼老师性格稳重,不大愛说话,弹起筝来总是凝神屏气,他右手功夫到家,发音明晰清脆。他的演奏风度对我影响很大。
张为沼老师解放后曾在中央音院教授古筝,还曾在菏泽戏校任教。一九六三年他因病去世.他一生为我国的古筝事业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三、投师、访友、谋生
我跟张为沼老师学习了三年,受益匪浅,技艺提高很快.每逢荒年或青黄不接的季节,都有人来邀我一同外出卖艺、讨饭。那时学筝不仅是为了艺术,更重要的是为了谋生。在荒年时常有些民间艺人带上乐器远走他乡,四处卖艺,走村串街,求一口饭吃。几年中我先后接触了一些较有名的民间艺人,他们那是我的老师,我不但跟他们学艺,也学习一些生活知识。在这些人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张为台老师和黄怀德老师。
张为台老师是张为沼的亲哥。年轻时因生活困难下了关东。“九•一八”事变后在东北生活不下去,又回到了家乡,他文化水平较高,见识广,对乐曲理解也较深。他演奏的颤音最为出色,如潺潺流水,十分优美动听,他还善于演奏琵琶。但他跟张为沼老师一样,不太爱唱琴书。
黄怀德老师是个急性子,说话快而干脆。弹筝姿势也很特别,总是站着弹,从来不坐下,常 是弹一晚上都不说累,他说站着才使得上劲。曾有一次他站着弹了三昼夜,还兴致勃勃地说,“这才过瘾! ”他的演奏富有气势,出音洪亮、干净,右手力度强,有时竟能弹得把码子带起来。他对筝非常入迷,有一次,我和他在五关集遇到几位同行.议论起弹筝,越说越投机,当时我们俩是路过,没有带乐器,傍晩弹奏起筝来,他用別人的筝嫌不顺手,就立即动身回家去取自己的乐器,五关集到他家有十多里地,他一路小跑回到家中,抱起筝就走,当时他爱人才去世不久,小孩才六七岁,孩子一个人呆在家里害怕,就拉住他的衣服要跟他去,他也顾不得这些,把孩子推回屋里,反锁了门就一路小跑回来。等他到了五关集,已是汗流浃背,衣服都湿透了,可他也不休息一下 ,架起筝,站在那里就弹了起来,他一弹筝就把一切都忘了。
在这一时期,我还断断续续地跟张念胜、黎连俊等老师学过筝和扬琴。他们的演奏各有特色。张念胜老师左右手功夫到家,人们都说他是文武双全,套曲的曲牌会的最多,在这些老人中算是弹的较出色的.黎连俊老师比较文雅,弹曲子比较细腻。他们不但精于弹筝,对琵琶、扬琴、胡琴等也都精通。他们所传的大板套曲,虽然风格各不相同,但曲谱和标题都一致。据他们说,这都是学自黎邦荣先生,他们还讲,黎邦荣先生的右手拇指小关节很灵活。因而我认为,黎邦荣老师传谱这种说法,不是没有根据的。
在郓城地区,古筝名家除黎邦荣先生外,比较知名的要数王殿玉老师了。王殿玉老师字契尘,是个肓人。他对筝、古琴、二胡、三弦、坠胡、扬琴无一不精,人称“丝弦大王”、“丝弦圣手” 。他虽是肓人,可弹筝却非常流利,调音极准。他演奏的曲子流利动听,音色优美。另外,他使用食指密揺奏法,丰富了山东筝的表现力。他还创制了一种乐器叫大擂琴,能模仿各种声音,鸡啼狗叫,百鸟争鸣可发自弦上。他还能用擂琴演奏京剧唱腔,像梅兰芳、马连良、谭富英、程砚秋等人的著名唱腔都能模仿得非常逼真,甚至唱腔中的道白、锣鼓、武打脚步、哭声笑语都历历可辨,惟妙惟肖,使许多听众为之倾倒。
一九三五年,王殿玉老师由外地回乡。听别人说我的筝弹的不错,就差人拿着他的名片到高庄请我去相见。他听我弹了几首古曲后,便称赞我弹的很有功夫,有发展前途,然后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习,我当然很高兴,当即拜他为师!王殿玉老师待青年人非常热情,只要是来求教的,他都耐心帮助、指教。他对学生要求很严,从不轻易赞扬,总是要求再练。王殿玉先生还先后收下了韩风田、赵玉斋、张为沼、高克奇等,师徒一起在郓城和邻近的几个县开了几次演奏会。演出的节目一般都是山东大板套曲合奏。王殿玉老师操胡琴,我弹筝,赵玉斋打扬琴,韩风田拉坠胡。由于王殿玉老师自己是个盲人,所以在救济时往往对盲人格外照顾。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和学习,王殿玉老师热心民乐事业,积极扶持青年人的精神使我终生难忘。王殿玉老师是我投身艺术生涯的引路人。
次年,王殿玉老师要到上海等地演出,我因为家庭拖累没有能跟随。
一九四二年,王殿玉老师从南方演出归来。当时山东正处于日伪统治下,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这时王殿玉老师已经很出名,他想要尽自己的能力来帮助贫苦农民,于是他组织一些家乡的民间艺人,成立了 “东鲁雅乐团”,王殿玉老师为团长,増加的人有赵永和、郑西培、我、赵玉斋、韩风田等。当时还发了成立宣言,表明其宗旨是救济民众,扶持地方上的教育事业。先在郓城县的文庙里演奏了几场,后又到曲阜、济宁、充州等地演出。王殿玉老师演出收入的一部分拿来办了个“冬赈 ”,救济穷人;另一部分捐给了当地的中小学校。当时,各界人士对王殿玉老师的义举非常赞扬,所到之处都主动给予协助。当我们一行数人到巨野县演出时,还有人请我们合影留念,这张照片直到现在我还珍藏着。在这一时期,我们还被邀请到曲阜参加祭孔活动。在祭礼演出时仍是王老师的胡琴, 我弹古筝,玉斋的扬琴,风田的胡琴,郑西培打板,演奏曲目是《汉宫秋月》、《昭君怨》、《琴韵》、《风摆翠竹》等组成的山东古乐大板套曲。
一九四六年,抗日战争胜利了,随后郓城也解放了。人民翻身作了主人,群众高兴地唱起了琴书,家乡一片欢腾。筝一一这件古老的民族乐器,从此也获得了新生。
家乡解放后,王殿玉老师非常激动,他在郓城组织了几场义演以示庆贺,还到各处去慰问解放军,我也参加了这些活动。
四、参军
解放后,人民政府对整理民族文化遗产工作非常重视,在建国初期即组织了郓城县古筝比赛,在比赛中,我的古筝独奏获得了一等奖。
一九五四年春,王殿玉老师邀我去天津演出,从此,我随师在天津、北京、上海等地演出,在北京演出时,王殿玉老师、张为沼老师和我,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制了山东大板套曲,并灌制了唱片,(快转唱片,第一面标题是“高山流水”,第二面是“风摆翠竹")说起来这里还有一段趣事: 电台想要录音,而王老师却不大愿意录,觉得只是将音录下来,人们只能听到声音却看不见演奏,会不会使乐曲有所减色。我们就对他说这是给后人留下艺术等等,经动员,王老师才同意,当时录音 张为沼老师打扬琴,王殿玉老师拉胡琴,我弹筝。录制的曲目还有《汉官秋月》、《高山流水》等, 王老师还录制了擂琴拉戏,有《凤还巢》、《八大锤》、《笙、笛、管》合奏,这些节目播出后,各方面反映甚佳,引起了大家的重视。随后,我们在北京演出了几场音乐会,王殿玉老师的大擂拉戏最 受欢迎。王老师不但能模仿拉传统的四大名旦的唱腔,而且能很快地接受新东西,当时评剧《刘巧儿 》刚上演,他就用大擂控新凤霞在《刘巧儿》一剧中的唱腔,轰动了整个北京城。王殿玉老师的耳力及音乐记忆力亦是甚强的,有一次外宾看他演出,听了他精湛的擂琴演奏,乐得哈哈大笑,非要再听一曲,王老师竟将他们刚才的笑声、语音从弦上模仿了出来,使之大为震惊,赞不绝口。
一九五五年,中央音乐学院要开设古筝课,缺教师。王殿玉老师就向学部领导推荐了我。学院的领导找我谈了话,又听了我的演奏,说研究一下就决定。就在这个时候,总政文工团出国归来到天津汇报演出,文工团的领导听人说我的筝弹得不错,就来听我演奏了几首曲子,他们当即问我是否愿意参加部队的文艺工作,我欣然答应。部队的同志办事很干脆,要我立刻跟他们去北京办理入伍手续。从此,我这个旧社会的讨饭艺人成了一名解放军文艺工作者。同时,我也在中央音乐学院兼一个时期的课。
参军不久,就碰上了全国第一届音乐周,这是建国以来,党和人民对音乐工作者的一次盛大检阅。在这次全国性的音乐活动中,我又以自己改编的山东筝曲《高山流水》获得了创作、演奏一等奖。
在总政文工团工作了两年多,这期间曾参加了许多重要的演出活动,记得在一九五六年国庆前夕,我们在中南海演出,晩会结束时,毛主席、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走到台上,和我们一一握手,总理当时指示我们说:中国的民族音乐内容很丰富,要作好継承发扬工作,要古为今用。当时我紧紧握住总理的手,使劲地点头。这一时期,我正热心于整理改编古曲的工作,《凤翔歌变奏》、《天下同变奏》、《高山流水》等都是那一时期的成果,由于这些筝曲古朴清秀,韵味高雅,因而连演不衰,很受群众欢迎。
五、教学、交流、演出
一九五七年,组织上征求我的意见,是否原意到西安音乐专科学校担任古筝教师。当时有人劝我说;教师工作就像蜡烛,照亮别人,毁灭了自己,当初中央音乐院你都没有去,现在为什么要去西安音专呢?但他们不知道这其中还有缘故。当时我在总政兼课于中央音院时,曾向中央音院的领导介绍了我的老师张为沼先生,音院领导看了张先生的演奏后认为不错,同意他到学院工作,并叫他回乡搬家赴津教学。也有些知道内情的人劝我说,您应该留在中央音院,还不如拍个电报给张先生让他直接去西安任教。但我想,张为沼先生年岁已高,又是我的老师 ,我有很多东西都是跟他学的,况且我当时正年轻,我应该去艰苦的地方,另一方面从古筝事业来看,当时筝在全国是不够普及的,尤其西北地区,因此,进一步晋及提高古筝艺术的水平 ,其中包括培养一批有一定艺术修养的,有高超演奏技术的青年筝手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我同意了去西安教学。
在教学前后,我一直注意积极与其他流派的筝家交流,这实际也是一种极好的学习机会. 早在建国初期,我还在郓城时就听说过金灼南先生筝弹的不错,演奏风格稳健,对人热情而耐心。他是山东聊城人,在济南工作。一九五四年底我就从家乡郓城到济南去他那学习过,他热情接待了我,并听我弹了一些山东古筝曲,他听后说:“你的功夫硬,弹得很不错。”我还向他学习了《渔舟唱晚》等曲目。后来,我乘便去济南时,我们再次会面并会影留念。
和曹东扶先生的初次见面是一九五五年,那时曹先生刚从河南调到天津中央音乐学院。曹先生早就听说过我弹筝,后又听王殿玉介绍,知道我在总政文工团工作,就专程从天津到北京找到我。当时我以为是王老师介绍来听筝的,也就不客气地先弹了几首曲子,有《凤翔歌〉、《天下同》、《莺啭黄鹂〉、《汉宫秋月》、《高山流水》等曲,曹先生听后说:“你真是'文武 '双全,快、慢曲都行,右手大中食指配合密切,有力度,左手的揉、颤、按滑很有特色,尤其是《汉宫秋月》的颤音细腻,配合颇好.”曹先生晚上住到我的学生家里,第二天早晨他给这个学生说:“这一夜我都没睡着,主要是因为昨天听了高老师的演奏后,甚是激动,越想越觉得好,也就越睡不着”。
一九六零年初天津音院聘请罗九香先生去讲学,玉斋来信说要去天津,问我去不去,正巧我也想去,但当时我校正在三门峡慰问演出,有我的古筝节目,所以直到半月后演出结束我才从三门峡直接去天津。在天津我和玉斋与罗九香先生见了面,大家都很高兴。天津音院趁此机会建议我们三人开个筝独奏音乐会,我们同意了,就在天津音院礼堂进行了演出。演出的顺序是罗先生开场,我中间,玉斋最后弹,每人演奏六七首曲子,罗先生弹的《百家看》、《有缘千里》等,我弹的《高山流水》、《汉宫秋月》等,玉斋弹的《新春〉、《十年大庆》等,音乐会演出后,受到了天津音院师生们的好评。他们评论说:罗先生演奏的风格是温柔、典雅,赵先生演奏的风格火热激情、干净明朗,高先生演奏的风格是优美委蜿而清晰。学校对我们的演奏进行了录音。之后,我们又在天津进行了交流学习,我们跟罗先生学了《寒鸦戏水》等曲 ,他也跟我们学了《凤翔歌》等曲,相处共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后来我们三人又一齐去北京。当了中央音院(那时中央音院已从天津迁至北京),曹正先生也赶到了北京,加上中央音院的曹东扶先生,我们聚在一起非常高兴,中央音院就请我们五人开了一场古筝音乐会(是晚上,在音院礼堂举行的)每人都进行了演奏。
第二天(一九六o年二月六号)下午,吕骥同志以中国音协的名义召集了北京音乐界知名人士,观看我们五人再次表演古筝独奏,演奏完由杨荫浏同志组织大家进行了座谈。他们评论说:这真是一次古筝名家大会师,中国音协将这次演出、座谈情况进行了报道宣传。我们还在—起合了影。
六一年八月十五日,全国古筝教材会议在西安人民大厦召开。会议的主要内容是:①讨论各大专音院印刷的教材;②交流古筝教学经验;③开展学术硏究活动。会期十五天。当时全国各筝派名家都到了,有广东音专的罗九香、苏文贤,东北音专的赵玉斋、曹正;四川音院的曹东扶;上海音院的王巽之;河南艺院的王省吾,我代表西安音专,山东艺院的金灼南先生因身体不好未能参加,只将教材寄了来。通过这次教材会议,不仅讨论了一些高级、中级、初级古筝教材,而且对一些指法进行了研究审定等,并互相学习交流,交换教材,其间还进行了演出活动,游览了西安的名胜古迹,并合影留念。那时参加会议的八名老师,现在只剩下我和玉斋、曹正三人了。一九六二年,西安音院聘请河南著名古筝艺人王省吾先生来校进学。我们在相互学习,相互交流的过程中 ,惊奇地发现山东筝曲和河南筝曲在曲调、风格等方面有很多共同之处,于是产生了搞一组吸收两省古筝艺术精华的重奏曲的设想。我们一有空就在一起商讨、研究、试奏。经过半年多的努力,我们搞成了十几首曲子,定名为《鲁豫大板套曲》。此套曲用两台筝演奏,一台奏山东乐曲,一台奏河南乐曲,这种用两台筝演奏的复调音乐,在筝界是少见的,它使得筝的表现能力更加丰富。此套曲在西安演出后很受群众的欢迎,可惜当时未能将完整的录音保存下来。一九八O年,我根据当时的笔记重新整理了鲁豫大板套曲的全部曲谱,可惜此时王省吾先生已经去世,我们再不能同台演奏此套曲了,实在令人惋惜。
到西安音院教学这二十五年来,我教出的专业古筝学生已有二百余人,他们遍布北京、天津、上 海、四川、湖南、山西、河南、陕西八所大专音院和六十多外专业文艺团体,有的还出国演出,受到国外友人的好评,为祖国争得了荣誉。
为了做好普及工作,我除了完成教学任务外,还积极教好业余学生。这些年来,来全国各地不断有业余爱好者来信求教,有些爱好者还不顾路途遥远亲自上门求教。另外,还有国外的一些古筝爱好者,到西安来找我学习和录音,对于这些热心学习的爰好者,我都尽可能地满足他们的要求,耐心地进行传教,这些同志经过一段时间的业余学习后,大都成为职工业余文艺活动的骨干,有的还被选送到专业文艺团体担任古筝独奏演员。
为了整理民族文化遗产,我不顾自己文化水平低的困难,在各方面的帮助下,积极从事整理山东古筝曲谱工作,到目前,经我改编定谱的曲子已有百余首。
在繁忙的教学和演出之遇,我还常和音院制作乐器的师傅共同研究古筝的制作。经过剖析一些老式古筝,吸取各种筝的长处,和制筝师傅一起交流了乐器制作的经验,比如有些筝的面板比较厚,是独木挖制的,内腹有小音槽,这使得筝具有音色纯、余音长的忧点,还有的一些筝,筝体较厚,使筝的音重増大等等,最后我院制乐器的师傅制出一批古筝,经鉴定,音色、音童等方面都达到了较高的水平。现在我院制作的十六弦、十八弦、二十一弦筝等已不但在国内广泛应用,而且还出口新加坡等国。
回忆我这五十余年走过的古筝艺术道路,心中不免感慨万千,不是吗?这五十余年中有辛酸,也有苦难;有汗水,也有泪水,但是更有火热的希望!
虽然我现已年过花甲,但为了我国宝贵的文化艺术遗产一一古筝事业,我仍要不惜心力去继承和发展它,整理和传授它,以期对这只古老的艺术之花作出更多的贡献。一九八三年六月二十八日西安成立了秦筝学会,我被推选为会长,这是党和政府对古筝艺术事业的重视和对我的信任。在秦筝发源地的陕西,从事“秦筝归秦”工作,更有着深远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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