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涤生传略
作者:陈其俊 高百坚
徐涤生,名宏音,乳名声,辈序名光天,艺名韻谱、徐步(用于琵琶界)、涤生(用于古筝界)。
1908年出生于广东省饶平县海山乡石头村“丕钦家族”,家境殷实,其父徐德高为当地名医。先生从小受到良好教育,先就读于饶平县城瑞光小学,毕业后转读潮州金山中学。他痴迷潮乐,毅然于毕业前弃学投潮安县刘陇潮州筝李派第二代传人刘隆炎门下,学古筝、琵琶。因天资聪颖,练习勤奋,学艺不久,已显露出过人的音乐才气。
1923年奉父命返乡完婚,娶同乡刘“荡莴”为妻。先生寓所位于“丕钦祖祠”左侧,以红纸书“深处”二字贴于门匾,由于出身书香门第,学识广,懂音律,在家乡期间,常有海山回乡学子聚拢于“深处”,论古今,弄潮乐,搓麻雀。先生对自己所钟爱的古筝、琵琶更是勤操不辍,技艺大长,头角峥嵘。1927年与族亲徐海、徐昭武等人参加新学界进步活动,不久结识海山陈厝村地下革命者陈谦并结为好友。是年,青年宏音做出了决定人生命运的重大选择,走出海山,挾技闯荡江湖。以徐步的艺名登陆羊城舞台,献演琵琶,饮誉穗城,后又受邀到香港演出,一路上,先生乘坐轿车居中,摩托车前呼后拥,甚为气派,演奏会上,琵琶一曲刚毕,观众纷纷向台上抛掷首饰、银元,场面感人!先生出色的演技征服了香港乐坛,轰动一时,被誉为“广东琵琶圣手”。上世纪三十年代,先生参加汕头南薰丝竹社,多次到上海、香港、广州,与粤乐大师何大傻等名家从事音乐活动。在上海,先生又以其高超的技艺获“江南琵琶圣手”之美誉。沦陷时期,时局混乱,先生曾一度回汕,到澄海南湾、信宁等地教书,期间,培养了著名琵琶、筝演奏家林木高(汕头市民间音乐曲艺团)及琵琶名家马得辉(原广东潮剧院三团)等一代潮乐翘楚。
全国解放,先生由港返汕,迎来音乐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取名涤生,寓新生之意。1950年他与潮乐名家杨广泉等五人积极筹建并成立汕头潮乐改进会,1958年在潮乐改进会的基础上,整编扩展成立了汕头市民间音乐曲艺团,徐先生被调到该团并担任少年班音乐教师,他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全身心投入到演奏、教学、创作之中,他提出了“融会贯通,推陈出新,与时并进,不落俗套”的音乐思想,为潮州古筝、琵琶的传承、弘扬、创新与推广作出了杰出的贡献。
先生治学严谨,博学广采。其琵琶演奏艺术在继承南派传统的基础上,学习研究《华氏琵琶谱》等北派琵琶演奏技法,融化于潮州琵琶艺术之中,丰富和提高了潮州琵琶的技巧和表现力。其学生林璧龙凭借出色的琵琶演奏技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考上了海政文工团;杨秀明于1957年拜先生为师,刻苦学习,得老师之真传,终成蜚声中国筝壇的一代潮筝名家。作为音乐曲艺团少年班之音乐老师,他常常告诫学生“想学就要真学”,并且以身作则,每天晨起同学生一起练功。先生要求学生每天练琴六、七小时,节假日照常,除刮风下雨外,须在剧场的围墙角露天处练琴,言:“不经艰苦磨练,日后上不了大舞台”,“学琴如建楼,地基打得不深,楼房容易倒塌”。
徐老师的学生、传人
左一:陈其俊 左三:谢向志 左四:吴彤光
左五:胡妮莉 左六:肖经波
先生对初学者要求弹琴要“既练力度,又求音色”,教学生练习曲目,不求数量,重视质量,逐音、逐句练习,逐段过关,精雕细琢。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先生已年过半百,仍虚心向前来求学的青年古筝老师李婉芬刻苦学习摇指等新技法并鼓励学生向李老师学习《瑶族舞曲》、《渔舟唱晚》等“北派”筝曲。严师出高徒,学生胡妮莉成为汕头市民间音乐曲艺团古筝独奏演员,邵敬群以一曲《春涧流泉》于1963年考进广州音专(现在的星海音乐学院)就读,经努力学习,终成古筝演奏名家。
左二:徐先生学生邵敬群
先生先后创作了古筝曲《春涧流泉》、《塞上曲》,琵琶曲《念奴娇》、《风雷雨》等新作,其中,《念奴娇》被收入《林石城琵琶曲集》和《跟我学琵琶》等书,《春涧流泉》堪称是划时代的潮筝作品,流传甚广,本曲作于上世纪五十年代初,以潮筝传统乐曲《淡风疏雨》为底,充分运用潮筝独特的“走指”演奏技法,采用轻快明朗的轻六调,旋律流畅,节奏飘逸,描写出潺潺流泉,春意盎然之景象。先生不囿于传统的演奏模式,他不带甲(先生天生一副好指甲,硬如钢片),不扎桩,掌似葵叶悬在弦面上,拨弦时,指肉先触弦,后顺指轻轻一带,动作轻松洒脱,音色清澈透亮。更率先地运用了名指及左手的弹奏来丰富筝的表现手法,这在当时是一个创举。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春涧流泉》在潮乐舞台上名噪一时,常以此曲招待来宾,各地筝人慕名来学者众。时至今日,《春涧流泉》仍为各大专院校选修曲目和各考级单位指定的潮筝考级曲目。
1959年末,“出生书香门第”,“三、四十年代当红艺人”,这出身,这经历,竟成为先生的历史包袱,被扣上“坏分子”的帽子,成为音乐曲艺团的监督管理的“专政对象”。电台来团录音没他份;中央音乐学院聘请他去讲学,通不过政审关被卡住。所幸的是,中央广播文工团俞良模,中央音乐学院李婉芬专程来汕学习并未受到限制,琴照弹,课照上;含辛茹苦培养的学生脱颖而出,先生从中得到了精神上的安慰。
1964年,因“历史问题”, 徐先生被遣送回原藉,回到生他、养他的海山石头村。背着“五类分子”黑锅,先生开始非人的生活,管制、批斗、羞辱、饥饿、寒冷。一夜之间跌入了人生的低谷!
逆境中,徐先生艺术之心并未氓灭!他白天上山翻番薯(寻觅农民挖掘后残留的地瓜)、钓水鸡(青蛙),聊补无米之炊。累了,稍微歇息,席地而坐,借着钓竿当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情之所至,旁若无人,闲时又热心指导村里的青少年学艺。还亲自熬制猪皮胶为学员修补乐器。1970年,学生秀明送来一架古筝,先生如获至宝,他从抚琴中找回了久违的快感。77年岁未,杨秀明给先生寄钱并报喜,其学生林玲考取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拟“开年”迟至元宵带其前来拜见先生,闻喜讯,徐先生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78年2月12日清晨,(农历正月初六)徐先生陋室失火,无力走避,不幸身故,终年70岁。
后记:徐涤生先生离开我们已三十六个年头了。最近,我们走访了徐先生之长孙徐瑞竹、学生胡妮莉、肖经波、刘汉绍、吴彤光、谢向志,参考了邵敬群、林俊聪的相关文章,写下这篇传略,让后人记住徐先生不平凡的艺术人生。
左二:徐先生学生 刘汉绍 左三:徐先生的长孙 徐瑞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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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秦筝》2014年第2期;《潮声》2016年增刊。)
作者:
陈其俊: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古筝学会会员。
高百坚:中医师,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古筝专业委员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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